16歲考入湘潭大學數學係；1985年，從(cong) 湘潭大學數學係本科畢業(ye) 後，周向宇到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攻讀碩士、博士，博士畢業(ye) 後留所工作……30多年來，他從(cong) 未離開過數學領域，用他的話說“一直在勇攀科學的高峰”，而這也是他讀初中時便定下的目標。

中關(guan) 村東(dong) 路的車水馬龍與(yu) 喧囂很難闖進周向宇的辦公室。

中國科學院數學與(yu) 係統科學研究院（以下簡稱數學院）坐落在北京市海澱區中關(guan) 村南路上，東(dong) 側(ce) 緊挨著繁華的中關(guan) 村東(dong) 路，但那些熱鬧仿佛都與(yu) 周向宇無關(guan) 。在他的辦公室裏，近一人高的文獻、書(shu) 籍將辦公桌圍得滿滿當當，隔開了外界的喧嘩，辟出一方讓他可以“遁入”數學世界的寧靜小天地。

“搞研究一定要‘坐得住’。”這是周向宇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。

16歲考入湘潭大學數學係；1985年，從(cong) 湘潭大學數學係本科畢業(ye) 後，周向宇到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攻讀碩士、博士，博士畢業(ye) 後留所工作……30多年來，他從(cong) 未離開過數學領域，用他的話說“一直在勇攀科學的高峰”，而這也是他讀初中時便定下的目標。

周向宇研究領域為(wei) 基礎數學中的多複變和複幾何。1997年，經曆多年在俄羅斯科學院斯捷克洛夫（Steklov）數學所做訪問學者之後，他解決(jue) 了“擴充未來光管猜想”這一當時無人能解的問題，該工作亦被寫(xie) 入史料性著作《二十世紀的數學大事》《數學的發展：1950-2000》。1998年，他獲得斯捷克洛夫數學研究所俄國國家科學博士學位。

2003年2月至2012年6月，擔任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所長；2013年12月，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；2018年2月，當選為(wei) 發展中國家科學院院士。獲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 、陳省身數學獎、全國傑出專(zhuan) 業(ye) 技術人才稱號……數十年來，周向宇在基礎數學領域中深耕不輟，可謂碩果累累。

“一個(ge) 人有真才實學才是最重要的。”在采訪中，周向宇多次提到，從(cong) 小就養(yang) 成的“獨立思考”“自主思考”習(xi) 慣，讓他在做研究中能夠從(cong) 容應對。

“我從(cong) 小就喜歡自己思考問題，即使正確答案就擺在旁邊，我也不看，要用自己的方法去解題。有時候對答案，還會(hui) 發現我的解法、思路更好。”言語中，能感受到周向宇作為(wei) 一名科學家的嚴(yan) 謹與(yu) 踏實，對數學的癡迷，對做學問的執著。

作為(wei) 中國科學院大學博士生導師，在和學生討論時，周向宇總是很嚴(yan) 格、甚至有些嚴(yan) 厲。“如果我帶的學生哪一步說錯了或者哪個(ge) 問題說得不對，我會(hui) 毫不留情地指出來。”對他而言，倦怠與(yu) 糊弄是絕對無法容忍的。

生活中的他則親(qin) 切而隨和，在數學研究之外，還喜歡國學、曆史，他的筆下可不隻有數學公式，辦公室裏隨處摞著的宣紙上，滿是他練字的痕跡。

提到高考，周向宇感觸頗多。“我高考失利過，但我還是坐在了這裏，而正是這一次高考讓我意識到，什麽(me) 困難都不能把我打敗，也正是那一次次困難讓我在如今的數學研究中如魚得水。”

在周向宇看來，高考雖然重要，但並非人生的終點與(yu) 全部，有明確的目標並願為(wei) 之付出努力才能獲得長遠的發展，而挫折恰恰能夠激發一個(ge) 人的潛力。

周向宇的辦公室裏，近一人高的文獻、書(shu) 籍將辦公桌圍得滿滿當當。新京報記者 李木易 攝

初中時被科學家的故事吸引，立誌研究數學

新京報：和現在的孩子相比，你小時候的求學經曆有什麽(me) 不一樣？

周向宇：我小時候比較貪玩，讀小學高年級以後才開始安安靜靜地學習(xi) 。為(wei) 什麽(me) 有這樣的轉變？我想有幾個(ge) 方麵的影響。上世紀70年代社會(hui) 倡導看《毛澤東(dong) 選集》，我五年級時就讀完了“毛選”，我讀了其中的每一篇，還寫(xie) 了心得體(ti) 會(hui) 。“毛選”給我的重要影響比如有“戰略上藐視困難，戰術上重視困難”，即不要害怕困難，心中要有目標，重視如何克服困難，這對我是有促進作用的。去年我們(men) 小學同學聚會(hui) ，大家還提到，當時班主任老師拿我的心得體(ti) 會(hui) 當做範文給全班念，表揚我寫(xie) 得不錯。（笑）

新京報：什麽(me) 契機讓你定下了鑽研數學這一目標？

周向宇：1977年恢複高考時，我正讀初中，全國都在宣傳(chuan) 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（簡稱“數學所”）的華羅庚先生、陳景潤先生等科學家，鼓勵我們(men) 勇攀科學的高峰。我記得當時一份報紙上整版刊發了一篇關(guan) 於(yu) 陳景潤先生挑戰“哥德巴赫猜想”的報告文學，那篇文章我認認真真看完了。 後來，湖南省郴州市第一次舉(ju) 行全市的數學比賽，我作為(wei) 初中組的學生參加比賽，很榮幸拿了第一名。因為(wei) 是第一次舉(ju) 辦比賽，市裏很重視，市中心、十字路口，到處都張貼著光榮榜，給了我很大鼓勵，感覺做數學很光榮。那時，我就有了明確的規劃，報考知名大學的數學係，到中科院數學所讀研究生、做數學研究。

新京報：你學好數學的秘訣是什麽(me) ？

周向宇：我父親(qin) 是高中數學老師，家裏數學書(shu) 也多一些，我就經常看，慢慢對數學產(chan) 生了興(xing) 趣。和現在不一樣，我們(men) 那時的初中、高中都是兩(liang) 年學製。因為(wei) 熱愛，我在數學上麵花的時間比較多，初中時就已經把高中階段的數學都學了。

那時的父母和現在的父母也不一樣，雖然他們(men) 也很重視孩子的學習(xi) ，但並不焦慮。我學習(xi) 非常主動，目標很明確。印象很深的是，當時我常常排隊幫家裏買(mai) 東(dong) 西，排隊時都在思考那道數學題該怎麽(me) 做。平時我也不太愛玩，隻是一心學習(xi) ，母親(qin) 還勸我去看電影調劑一下。

新京報：作為(wei) 數學老師的父親(qin) 對你有什麽(me) 教導和影響？

周向宇：我從(cong) 小便養(yang) 成了獨立思考的習(xi) 慣。遇到問題通常是自己琢磨、思考，也時常自己提一些問題來鑽研。我父親(qin) 是數學老師，還是省特級教師，我做完題會(hui) 給他看，他會(hui) 批改。他對我的要求很嚴(yan) 格，我做完的題目，在父親(qin) 那裏很難得到全勾（√），他總能找到表述不夠嚴(yan) 謹、書(shu) 寫(xie) 不規範的地方。不過，每次他改了以後，我也覺得很有道理，知道自己今後應該更注意哪些方麵。

新京報：除學習(xi) 之外，還有哪些兒(er) 時的經曆對你的成長有影響？

周向宇： 我母親(qin) 是醫生，我們(men) 住的是母親(qin) 單位的房子，因為(wei) 工作原因，她有時需要值夜班，所以早飯都是我來負責，還要幫助父母照顧比我小三歲的弟弟。我記得那時是集體(ti) 用水，還記得冬天時，我用扁擔去鍋爐房挑兩(liang) 桶熱水回來。

我也很重視鍛煉，從(cong) 讀中學開始，每天早晨上學前先跑步，跑半小時左右。鍛煉的習(xi) 慣也是受到了“毛選”的影響，因為(wei) 大家都經曆過艱苦的鬥爭(zheng) 環境，對身體(ti) 的要求很高，而且我也認識到，好的學習(xi) 也需要好的身體(ti) 。這種習(xi) 慣一直保持到讀大學、讀研究生。現在退化了，晚上就隻散步了（笑）。

周向宇的辦公室有一塊大黑板，他經常用這麵黑板考查學生的學習(xi) 情況。新京報記者 李木易 攝

“不能因為(wei) 高考就把自己的一生都圈住了”

新京報：當年參加高考有什麽(me) 難忘的經曆？

周向宇：我讀的大學是當時的綜合性全國重點大學，不是當年的知名高校。因為(wei) 各種原因，我的高考沒有那麽(me) 成功。我還記得看到高考成績後，我的兩(liang) 條腿都軟了，比預想的低了幾十分。我在高考中發揮失常，錯的那道數學題是我會(hui) 做的，但不明白什麽(me) 原因就是犯了平時不會(hui) 犯的錯，這道題我記了四十年，永遠都不會(hui) 忘掉。

但我還是很快從(cong) 失落中走了出來，因為(wei) 我的最終目標是學數學，進入湘潭大學數學係後，我還有機會(hui) 通過考研進中科院。我的路沒有因為(wei) 高考而中斷，我反而覺得，這段經曆鍛煉了我，從(cong) 此以後沒有什麽(me) 挫折能夠把我打倒。

新京報：你怎麽(me) 看高考改變命運這一說法？

周向宇：從(cong) 我的個(ge) 人經曆來講，不能因為(wei) 高考就把自己的一生都圈住了，高考失利不但沒有擊垮我，還鼓勵了我。我覺得不應該使年輕人把壓力集中在高考上。

學習(xi) 要“坐得住”，還要有目標，我比較幸運，在初中就已經確定了目標。 但現在的學生在中學時期可能因為(wei) 高考的原因，不太有機會(hui) 去想人生應該怎麽(me) 安排。建議同學們(men) 到了大學之後，一定得先把目標想清楚，奔著這個(ge) 目標努力，真正做到有真才實學。

新京報：16歲就離家上大學，有遇到什麽(me) 困難嗎？

周向宇：我從(cong) 小就愛做家務，自理能力不錯，沒有覺得離開家出去讀書(shu) 有什麽(me) 困難。那時候上大學，被褥、行李都得從(cong) 家裏帶過去，我的行李先郵寄到了學校，我提著箱子坐火車過去。那時從(cong) 郴州到湘潭，得坐十幾個(ge) 小時的綠皮火車，不像現在有高鐵很快就能到。上大學時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時擠不上火車，得從(cong) 窗戶裏爬進去，還經常要站十幾個(ge) 小時。

圖為(wei) 周向宇與(yu) 母親(qin) 在湘潭大學合影。 受訪者供圖

 人生的發展就如同一場馬拉鬆

新京報：當時大學的學習(xi) 環境和氛圍是怎樣的？

周向宇：高校的條件也沒有現在這麽(me) 好。那時候我們(men) 開玩笑說自己上的是“五無大學”——沒有電燈、沒有自來水，連教學樓、宿舍和圖書(shu) 館都沒有。湘潭大學在恢複高考後是邊招生邊建設，一開始校舍都是租的平房，學生也很少，等到我那一屆才有了宿舍和圖書(shu) 館。我記得當時沒有自來水，食堂做飯用井水，下雨時就會(hui) 吃到黃泥水做的米飯。

但即便條件這麽(me) 艱苦，也沒人抱怨，大家覺得隻要能學好就行。我們(men) 都很珍惜學習(xi) 的機會(hui) ，尤其是從(cong) 農(nong) 村考到城市裏來讀大學的同學。湘潭大學的校風很好，湘潭是毛主席的家鄉(xiang) ，毛主席特別為(wei) 這所學校題寫(xie) 了校名，而且囑托“一定要把湘潭大學辦好”，所以有很多傑出的年輕人是懷著對主席崇敬的心情來工作的。課程設置方麵規格也很高，全國名牌大學要求什麽(me) ，我們(men) 學校也要求什麽(me) 。湘潭大學數學係（現名數學與(yu) 計算科學學院）出了兩(liang) 位中科院院士，這在全國來講都是不多見的。

新京報：哪位大學老師給你留下的印象最深刻？

周向宇：讀大學時，能感受到老師們(men) 對學生很重視，像我們(men) 的班主任老師梁國鼎，當時他才三十多歲，精力充沛，經常到學生宿舍和我們(men) 一起下象棋，有時還和我們(men) 這些小夥(huo) 子掰手腕，師生關(guan) 係非常融洽。

所有人都衝(chong) 著把學校辦好的目標努力，大家都有一個(ge) 明確的共識，那就是不利於(yu) 團結的話不說、不利於(yu) 團結的事不做。這很了不起，對於(yu) 學生來說太重要了，同學們(men) 之間沒有攀比，而是互相激勵。 

新京報：你在研究生階段師從(cong) 陸啟鏗院士，據說他對學生很嚴(yan) 格，一般不會(hui) 表揚自己的學生，當時為(wei) 什麽(me) 還要“迎難而上”？

周向宇：華羅庚先生回國以後，陸先生是他的親(qin) 傳(chuan) 弟子。 我考上中科院的研究生後要選導師，因為(wei) 小時候受到了“勇攀科學高峰”的熏陶，我就問哪個(ge) 老師做的方向是最難的（笑）？當然，也是因為(wei) 對複變函數有興(xing) 趣，陸先生做的就是多元複變函數，是非常前沿的研究領域，所以我毫不猶豫地選了他。

我堅定地選陸啟鏗先生時，有位老教授說“哎呦，你跟陸先生能學到東(dong) 西，但是很難得到他的push（推薦）啊。”我當時也沒多想，覺得主要還是要學東(dong) 西。但實際上，我還是得到了陸先生的表揚，他公開讚賞過我的工作。

新京報：對即將參加高考的學子，你最想說的是什麽(me) ？

周向宇：我想對年輕人說的是，高考不是終點。過去有些課外輔導班總說“不要輸在起跑線”，其實，人生的發展就如同一場馬拉鬆，中學隻是初始階段，千萬(wan) 不要在考上心儀(yi) 的大學後，就覺得行了、不再努力了。要想獲得長遠的發展還是需要進一步努力。

周向宇給高考學生的手寫(xie) 寄語。 受訪者供圖

人物簡介

周向宇，1965年3月出生於(yu) 湖南郴州，湖南洞口人，數學家，中國科學院院士、 發展中國家科學院院士，中國科學院數學與(yu) 係統科學研究院研究員、中國科學院大學博士生導師。 

來源：新京報記者 劉洋